【作品賞讀】郝正治丨散文《走筆會澤》

天地造化

　　億萬年來，無數次的滄海桑田，使云貴高原形成了今時的地形地貌。云南是山的世界，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山都向這里擠來。而位處烏蒙山腹地的會澤，更像是把云南所有的山都堆到了這里。這些相擠的大山擠得山山相連座座重疊，擠得那山更比這山高，它山更比這山秀，擠得層巒疊嶂難通道路，擠得山川險河流湍急不通舟楫；疊翠的群峰，逶迤的山巒涵養著乳汁甘泉玉液，不僅滋潤著紅土高坡，更浸流出了大江支流牛欄江、依禮河、小江；高山流水，萬泉匯聚，造化了一個美妙的地方——會澤。烏蒙山南北綿延千里至滇中，而東西蜿蜒一直橫貫貴州湘西，它的氣勢，它的險絕為中外罕見，無怪乎毛澤發出“烏蒙磅礴”，“金沙水拍”的驚嘆了。

　　我生長在烏蒙山區，也不止一次的走進烏蒙腹地。無數次的貼近大山、撫摸大山、攀越大山，也多次的走進牛欄江、金沙江，所得感受是一次比一次深。天地造化、孕育的烏蒙山川河流是那樣的神秘、那樣的誘人、那樣的完美。爬上大海梁子，雖感荒涼，但是，在遠眺之中，你不僅會感受到烏蒙山的陰陽是平衡的、天氣是閉合的，而且還會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氣息。這氣息是什么？是云？是霧？是身披秧毛毯在高山草甸放牧人的呼吸？我國古代哲學中有“渾元”這個名詞，它指的天地運物。我想，這種運物也完全融貫在老子“道法自然”的道家觀念之中，這種觀念繼頁發展成了道教的最高境界——天地人合一。當你登上云霧峰巔、深入峽谷大川時，除了感受山的陽剛之氣、水的預柔情美姿以及上天入地以外，也會感覺到人的渺小，也會出現萬念俱滌的時刻，此時天地人合一的意境就會浮現在腦際。這種意境當然就是道家所追求的最高境界，它與佛家所追求的“四大皆空”雖有區別，但最終結局是殊途同歸。

　　烏蒙奇山妙水是大自然賜予會澤人民的一筆豐厚遣產，并且蘊藏著一種強烈的氣息，也許，這種氣息會猛烈地震撼著烏蒙山川。

先民的輝煌

　　藏于烏蒙大山的會澤，早在舊石器時代就有人類生息繁衍，他們同樣經歷了舊石器、陶石并用、陶器、青銅器、鐵器時代。在滇東北出土的石器、陶器、銅器安全說明了這個問題�！跋囊蜕潭Α闭f的是夏商時代的青銅文明文化，它無疑是夏、商的驕傲。在三千年前，古老的滇同樣有了青銅文化，到了春秋以后至兩漢，滇的青銅文化已經發展到了巔峰，這由烏蒙山區出土的“朱提洗”、“堂瑯洗”得到了充分的證實。在公元前二世紀末的漢武開滇時，在今會澤置堂瑯縣，隸健為郡（治宜賓），那個時期的先民們就早已掌握了銅、鉛、鋅的冶煉技術，所鑄銅洗造型優美，圖案明快，具有很高的藝術性，這是會澤先民們鑄造的輝煌。輝煌來自何方？大山堆集的會澤像是密不透風的樣子。然而，早在先秦時期就有馳名中外的五尺道鉆進了烏蒙大山的縫隙、爬上了烏蒙大山的梁子、穿過烏蒙大山的峽谷，更有那源于大山匯為波濤的江水擠出了大山的夾縫奔出了山外、奔向了大江，奔向了大海，這就是大山想阻卻流水相通的現象。山縫生路、峽谷流水，這是文明的紐帶，輝煌的道路。路是人走出來的，人類就是從本能地行走開始，一步一個腳印地踩出了道路。只不過，中原道路平坦寬闊，烏蒙道路崎嶇坎坷�？部赖缆返拇鷥r是要多流汗，多耗體力，多費時間，甚至會付出生命的代價。但是，決不能因為付出的多就不去走路。因為，行走是人的本能，交往導致了進步，就是到了信息時代，人類也還是要行走，而且走得更快，更遠。故而，烏蒙大山的先民們正是在這崎嶇坎坷的道路上攀越了幾萬年、幾千年、幾百年才打造了生存的輝煌，道路的輝煌，堂遣產，瑯洗的的輝煌。輝煌是什么？是一個亮點。為了這個亮點，大山的先民們不知做了多少個美好甜蜜的美夢，也不知他們被多少個噩夢困惑著。先民正在美夢、噩夢，噩夢、美夢的交織中演繹著一個個美好的故事，一個個劇烈的故事。美夢、噩夢交替上升而繚繞大山頂峰，與迷霧、與白云、與烏云、與彩云繚繞飄蕩，美好的故事、慘烈的故事則隨千山萬水匯聚的江濤在奔騰著。

　　古道被修筑、被延伸，也被切斷、被湮沒；堂瑯洗被鑄造，被傳世，也被埋藏、被熔化。但是，烏蒙大山卻永遠地矗立、永遠地峻秀、永遠地環抱著它的驕子。匯為波濤澤被八方的江水也同樣是永遠在淌，永遠在流，永遠在哺育著它的女兒。山的驕子、江的女兒更是永遠地走在大山，永遠地淌過江河，永遠地追逐著亮點。亮點會爍爍，會延續，也會消失。中華五千年文明史延續至今，而曾經十分閃亮的古希臘、古埃及、古羅馬文明卻早已斷了代，早已不見了亮點。消失的亮點要重放光彩，還得靠人去點亮。誰去點亮呢？誰能讓它重放光彩呢？誰又能讓它永不消失呢？這里用得著古人的一句賢圣語言，叫做“仁者先知，賢者選識，智者選達�！庇诖�，我完全相信烏蒙大山的先民鑄造輝煌的歷程如同上述過程，也完全相信大山養育的漢子、女兒會以堅韌不拔的毅力去重新點亮那個古老古代的光點。

光點閃爍

　　西漢的堂瑯洗歷經兩千年后仍在閃爍著光點，傳世者，經代代珍惜呵護而錚光發亮；藏地者，雖然綠銹斑斑的出土，但一經擦試，就重放光芒。似乎，堂瑯洗過后的千余年好像再未出現什么閃光發亮的東西。一則，自漢到明，滇人寶則而棄泉（錢），二則，明代大多數年代禁礦，堂瑯洗的最好原料，東川的銅、錫、鉛、鋅深深地埋在地下。明朝，在全國出現了大量開采礦冶的現象，一時帶動加工、交通、貿易、服務業的興旺，史學家稱此為資本主義萌芽期。而東川銅礦的大量開采，則是在清代的康、雍、乾盛世年代。其背景是朝廷大量鑄幣，地方大量鑄幣而需要大量的銅、鉛原料，于是乎，大自然賜予會澤的地下寶藏被挖破地皮、打下坑道而取用之。一時間內地十數省十數萬勞工蜂擁而至，深藏烏蒙大山腹地的會澤煞是熱鬧非凡了。十萬開采銅礦、冶煉有色金屬的大軍云集，他們要吃、要住、要娛樂，更要使用大量工具，而采掘的礦石，冶煉的純銅又要運出會澤，運出云南、運到京師，這又涉及到陸路的開通，航運的疏浚，驛站的建立，馬幫的形成。這種驟然形成的格局使得會澤空前繁榮而率先打破云南自古封閉的狀態，率先走向全國享譽世界，銅都的美名便冠帶在東川頭上了。

　　十幾萬礦冶大軍近二百年扎根會澤，除了每年生產數百萬斤純銅以外，更重要的是形成了一種深厚的礦冶文化。這種文化以上百家各省會館，數十個戲臺為代表。以被稱為江西廟（亦稱真君廟）且至今保存完好的江西會館為典型，我們完全可以想象當時礦工既有下坑做苦役的慘景又有勞役之后休閑在會館、茶樓的開心時刻，腰纏萬貫的礦頭、馬鍋頭、投機的商賈更是花天酒地傲氣十足甚至耀武揚威地橫行在會澤古城。而那些慕名而來的云游高僧、文人雅士、騷人墨客無疑地要在這資本主義萌芽地吟詩作文、聯對或揮毫灑墨，這就打造了更深層次的礦冶文化而加深加厚了它的底蘊。實際上，礦冶大軍加上當地居民互融形成的礦冶城鎮，宗祠寺廟、會館酒樓、社學府學、詩文詞賦就是今天會澤成為省級歷史文化名城的根基。這個根基是十分地牢固以至過了幾百年仍然古風猶存。當然，有著如些深厚歷史文化內涵的一方寶地必然會造就一批人杰精英，這些人精又毫無疑問地會推波助瀾地喧嘩歷史，推動社會的進步，這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人杰地靈的寫照吧。

再展雄風

　　會澤人津津樂道老祖宗留下的豐厚人文歷史遣產，也津津樂道會澤的未來是如何的美好。美好的障礙是什么？是窮山、是惡水？是道路不暢？還是別的什么？我多次進入會澤的感受是那樣多次的不同。有會澤的山實在是太大太高太險的感覺，有會澤的路實在是不好走的感覺，更有那些世代生活在烏蒙云霧之中的山民們實在是艱辛的感受，也覺得大海梁子的山民的生活條件實在是與現代化扯不到一起。是同情、是憐憫？是抱怨？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但我完全相信這樣一個事實；世世代代的會澤民眾，上屆下屆的政府，進進出出的各級官員絕對是為重振會澤雄風而理想、而奮斗、而困擾、而欣慰的。雖然，會澤縣至今還是貧困縣，但我看到的，會澤的山在變綠，樹在長高；會澤的水在發電而且清澈的流淌；會澤的路在變好；會澤的山樹有了明亮的電燈；會澤的高山密箐書聲朗朗不絕于耳。在省內、在省外，我也砬到過許多會澤人在打工、在開館子、在經商闖市場，這是一群走出去的會澤人��！他們會將財富、會將信息、會將知識帶回會澤的。難道這些不是再造輝煌的點點曙光嗎？

　　8月14日，縣有關領導陪同作家們瀏覽了毛家村水庫，說水庫大壩（土壩）是世界第二亞洲第一的土壩，建于“一五”期間，碧綠的水，蒼翠的山讓人賞心悅目，而大壩下的電站卻是以禮河梯級電站的第一站。會澤人在談旅游，這我完全相信，奇山奇水再加歷史文化名城，難道不是最好的旅游資源嗎？近年會澤的者海等地又出現了黑頸鶴，這無疑是生態環境改善的結果。問題是，再有好的景觀而道路不暢也是等于零的，假若，從昆明有高速公路直達會澤，行車時間只需現在一半或更短，那又會是個什么樣子呢？我想，會澤父老正企盼道路的暢達。

　　烏蒙大山中跳出的“小熊貓”已經成為品牌；農業產業結構的調整正緊鑼密鼓；長防工程已經成為樣板，會澤人民已經“留得青山在”，“有柴燒”當然就有了亮點。

　　道路先行，教育先導，這是社會經濟發展的兩務水平基線，會澤人肯在教育上花錢下工夫。因為，只有如此舉措才能延續歷史文化名域的輝煌。

　　歷史是由一件件、一年年、一代代積淀而成的，輝煌同樣是靠打造輝煌的人們呵護著一件件、一樁樁、一點點有益的東西鑄造而成的。 

【作者簡介】

　　郝正治，沾益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