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快訊】周末約繪•畫遍馬龍（20）：三家村

　刺目的陽光用力抽打著村莊，熱浪從水泥地板上翻騰起來，順著墻壁和屋頂，沿村東一直滾到村西，被西邊的大山阻擋住去路后，又快速轉身席卷過來。一波波熱浪，焦急地擠滿村里的每個角落。我躲在房檐下窄窄的陰影里，依然感覺到熱浪的威力，于是拎起畫板往墻邊又靠了靠，可地板彈射起來的陽光，再次反彈到畫紙上，熾熱感照樣落在皮膚上。

　　三家村里，每家門前都有兩個紅磚砌成的柱子，柱子大約三米多高，上面搭著一根或者兩根粗壯的木頭，當聽到村民介紹那是用來晾曬玉米的工具時，我腦海中立馬出現了一片片金黃色玉米，點綴在房前屋后的場景，秋天的三家村肯定是一片金黃的世界。今天雖然沒有玉米，但炙熱的陽光也像帶著濃烈的黃色，把大地烤的焦躁。村里還剩下一片老房子，一間間依偎著站在池塘邊，橘紅的磚，在陽光的照射下似乎更紅了，像磚窯里燒紅的顏色。老房子的房頂大多鋪上了藍色的瓦，那藍色扎眼，是自然界見不到的顏色，一塊塊鋪在老房子上，顯得格外突兀，像某個錯拼混亂的夢。

　　村里大多時候很安靜，可能因為陽光太烈，把大部分聲音都曬干了吧！偶爾會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傳過來，是幾個年邁的老人在聊天，老人們歲數大了，耳朵背，說話的時候都拉扯著嗓子，刻意加大的聲音從對面的高臺上掉下來，被太陽烘烤后，變得微弱。幾串帶著濃重鄉音的話兒，被熱浪推過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像一首被風雨侵蝕多年詩歌，訴說著村莊零散的故事。我畫板旁邊有一個壓水井，剛看見的時候，我以為里面的水也被太陽曬枯了，因為我走過去壓了幾下，只聽見井口嘎嘎的喘息聲。村里的一個孩子，拿起水井旁邊一個裝滿水的瓶子，擰開瓶蓋后把水倒進井口，然后用力壓了幾下，一股清泉就流了出來。流出的水清澈而冰涼，濺起的水珠打濕了井周圍一平米左右的地板，周圍燥熱的空氣，在水珠的撩撥下變得溫柔。一股清涼感從我心底生發起來，隨著那股清涼，眼前的色彩也在變化：橘紅的磚逐漸變灰，翠綠的樹葉也不再耀眼，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慢慢黯淡下來。物象之間的色彩，對比不再強烈，樹的綠、墻的紅、天的藍、地的黃都慢慢降低了飽和度，像一張照片在時光的暈染下漸漸褪去了顏色。那是一種奇妙的體驗，帶著我主觀感受的色彩，從心底緩慢生長起來。

　　我用線條快速勾勒出眼前的場景，然后胡亂地把各種顏色混在一起，紅、綠、黃、藍、紫、青、黑，我不是在調眼前看見的色彩，也不是在調大腦里想到的某種色彩。我在尋找，尋找一種味道。一種夏天炎熱后雨滴的味道；一種從老房窗戶縫隙里散發的味道；一種被時光炙烤過的記憶深處的味道；一種瞬間讓眼前景象黯淡的味道。那是一種色彩流淌的味道，也是一種味道蘊含的色彩。

　　我在畫紙上來回涂抹，把紅磚墻涂得慘白，卻把晾曬玉米的紅磚畫得顯眼；我把綠色的樹葉涂成黑色，卻把灰色的薄膜紙畫得雪白。我刻意拉大明暗對比，讓畫面看起來更詭異些，更落寞些，更接近自己那個毫無征兆的夢，或者一段很難記起的回憶。

　　我不再關心眼前的色彩，甚至刻意控制自己的眼睛，不想讓面前的色彩跑進眼里，用一片灰暗的色彩來訴說心情。我要把老人們時而高亢，時而低沉的聲音寫進畫里，把那些斷斷續續話語，變成一個個灰色的點，或圓、或扁、或大、或小、或濃、或淡，一個個落在畫面上：落在天空，落在地面，落在一堆柴火上，也落在一塊塑料布上。它們落得莫名其妙，落得毫無道理。觀眾可能永遠也不會理解那些點是什么，它們來自哪里，又為什么被我用筆點在紙上，只有我心里明白，那些跳躍在畫面的點，是村里老人的聲音在我心里蕩起的漣漪，看見它們，我耳邊就有那些散漫的話兒在縈繞。筆就這樣隨意的點落，意就這樣自由的表達，別人懂，或者不懂，好像已不再重要。我們從馬龍出發，到麒麟區朱街，再爬過朗姆山，經過多個數不清的彎道和陡坡，才到三家村。我們來，不是為了把村子的樣子畫下來，而是用畫筆記錄村子和我交融的瞬間�；蛟S是村里炙熱的陽光留住了我的色彩，也或許是老人們沉悶的話語敲開了我的回憶，再或者是一陣風、幾滴井水、數聲鵝叫，變成線條和符號落在了我畫里。

　　我無法用語言解釋和描述那種物我交融的感受，但很多年后，當我再看見自己的這幅畫，創作時那種“我在”的即時感，又會在我心里呈現。這或許就是寫生的意義吧！

文：馬龍區　張貴評

薦稿：中共馬龍區委宣傳部